中小学性教育队伍仍是支杂牌军【2】
一群乌合之众的性教育倡导者
第一个问题是谁来教。
此前被中国青年报报道“跟孩子谈性”的宁波老师王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兼职”性教育老师。她的“主业”是教“三大科目”之一的语文。事实上,和王英一样,目前担负起性教育重任的老师大多是双重身份。据萨志宏观察,这个队伍里有心理学老师、校医、生物老师、政治老师,甚至还有语文老师、英语老师、体育老师。
专业的性教育师资队伍是解决“师资匮乏”的良方。但在性教育师资的专业培养方面,我国目前仅有首都师范大学和成都大学开设了性教育辅修专业。而这两所大学每年培养的几十名辅修生,对于全国性教育师资短缺的问题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那么,中国到底需要多少名具有专业背景的性教育教师呢?中国青年报记者做过统计。根据教育部公布的2011年各级各类学校数,全国共有中小学320533所(不含成人小学、成人初中、成人中专、成人高中)。北京林业大学性别与社会研究所所长、著名性学家方刚认为宁波成人英语培训哪里好,按照每所学校配备1至2名心理学教师的经验,一所学校至少需要2名性教育教师。由此可以推算出,目前全国至少需要64万名专业性教育教师。
现实是,64万教师缺口,短时间内难以填补。在萨志宏看来,现在能做的更多的是师资培训,让这些“兼职”教师更加专业。“但单靠社会力量太有限了,这些项目一年能培训多少教师?”萨志宏对有限的培训力度感到无奈。
当演讲者用“脏乱破烂的房子”比喻多次堕胎女孩的子宫,提醒女孩们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时,台下的王希英坐不住了,她拿起话筒说:“这个比喻不恰当,如果你正在教的学生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可能会伤害到他们!”
堕胎对身体的危害毋庸置疑,但在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副教授王希英看来,“这并不意味着女孩子不干净,青少年怀孕、堕胎背后的原因非常复杂。”更重要的是,在进行性教育时,最好不要使用负面的文字或图片。
这样的“分歧”出现在5月底的北京师范大学性虐待教育研讨会上。会议前后,海南万宁某小学校长带6名女学生入住酒店等一系列校园性侵案件相继被曝光,有媒体甚至称之为“黑五月”。
让王希英稍感欣慰的是,此前一直未完全进入公众视野的学校性教育,如今开始受到社会关注。近日,一项名为“全国儿童性安全知识教育现状”的调查显示,93.1%的家长支持将“预防儿童性虐待”相关教育纳入正规学校教育体系。
三年前,王希英与同事萨志红启动了一项名为“性别平等综合青少年学校性教育干预”的项目,试图从多方面探索学校性教育的必要性。研究结果显示,接受过性教育课程的学生性知识掌握得更多、渠道更正规、不安全性行为发生率更低。
在王希英看来,如果把私人性教育做成像音乐、美术一样的常态化课程,课堂的严肃性、仪式感将促使学生、家长乃至全社会对性抱有更加开放的态度,打破目前“人人都知道,但没人谈论”的禁忌。
但现实却不容乐观。正如研讨会上的这场小风波并没有让王希英感到意外,在学校性教育中,谁来教、教什么、怎么教都是问题——参加会议的这些被认为是该领域比较“有见识”的一线工作者,然而“就连他们,对一些问题也没有令人满意的看法”。
性教育不等于性知识教育
即使是著名的性教育老师,也很难给出完全科学的教学内容,更别说一些“不专业”的老师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专家和一线教师们担心的另一个问题:教什么。
在于晓敏的性教育课上,有一个女孩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女孩第二次找到于小敏时,已经是半年内第二次怀孕了。“我刚给你上过性教育课,上次你怀孕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要注意保护措施吗?”北京海淀商务职业学校的校医兼心理老师对女孩的坚持感到很惊讶。
“因为他喜欢,所以只有这样我才能留住他。”女孩说道。
这种教学困境听起来很无奈,好像无论你如何教,你的教学对象都会无视你。但在王希英看来,这恰恰体现了现行性教育课程的不完善。
“怀孕、避孕都是安全知识,为什么学生都掌握了知识,还是有那么多女生怀孕呢?”王希英认为,还是观念层面的问题。有一次,一位男同学告诉王希英宁波成人英语培训哪里好,他知道避孕方法,但就是觉得“不舒服”,所以没做安全措施。
王希英告诉记者,目前全社会对性教育的认识还停留在生理知识、艾滋病防治、性侵防治等狭隘的层面,一线教师由于知识结构不完整等原因,在教学过程中也会遭遇各种限制。
在萨志红、王希英等人开发的性教育课程体系中,性教育分为性与生殖健康知识、社会性别、性观念与性多样性、亲密关系中的沟通与决策技巧、性相关行为等五个部分。其中,社会性别平等意识是传统性教育所忽视的,这是一种对社会性别的观念和态度,它不同于自然性别,即男女生理上的差异,是指社会化的性别角色和印象,比如人们常说的“男人负责外在世界,女人负责内在世界”、“男孩阳刚,女孩温柔”。
别小看社会性别规范的力量。在撒志宏看来,故事中的男孩之所以感到“不舒服”,女孩没有采取安全措施“留住”男友,都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受到了“男强女弱”、“男孩要主动,女孩要被动”等传统性别规范的影响。
性教育并非只是“预防艾滋病”、“预防性侵犯”和“生理知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10年发布的《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也印证了这一点。《指导纲要》将性教育的所有主题概括为六个关键概念:关系;价值观、态度和技能;文化、社会和人权;人类发展;性行为;性与生殖健康。
刘文丽还谈到了推广性教育课程的困难,她所在的团队把性教育作为校本课程,但遗憾的是,很多校长并不支持在自己的学校开设性教育课程,理由很“充分”:没有上级教育主管部门的相关指示。
性教育不是“一个人的课”
“即使保证了谁来教、教什么,但怎么教仍然是一个难题。”萨志红和王希英认为,教学方法千差万别宁波成人英语培训哪里好,但说到性教育,很多没有经验的老师还是感到非常尴尬。
当孩子们问王英什么是“猥亵罪”时宁波成人英语培训哪里好,她语气严肃地告诉他们:“女孩子和成年男子单独在房间里,可以发生性关系。”她没有解释,觉得不可能解释得这么清楚。她说这些的时候,孩子们都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王英甚至不知道孩子们听懂了没有。
据媒体报道,教师经常给孩子读课本,让孩子在家看青春期健康教材,对“不方便”讲授的内容则略过。据王希英介绍,很多教师在遇到性问题时仍感到尴尬。另一些习惯了应试教育的教师则继续沿用老套的教学方式,“灌输、填鸭式讲授,不管孩子是否吸收”,性教育成了教师的“一人课堂”。
在萨志红和王希英对性教育课堂应采取何种形式的调查中,参与互动活动和观看视频是学生们最喜欢的两种教学方式。
“理解是教育的基础,老师要真正了解学生需要什么。”在于晓敏的课堂上,她让孩子们写下自己想到的与性有关的词汇。结果,职高学生写下的词汇中,有些是连她这个老师都没听过的词汇,词汇量之大着实让她吃惊。“不过,这样至少我们知道了孩子们在想什么,知道他们对性有多少了解。”
北京市延庆二中心理老师王红云很佩服于小敏面对这些令人震惊的话语时的冷静态度,这让她想起了儿子上小学时的一次经历。
我儿子上六年级的性教育课时,老师讲到男性生殖系统时,就做出手势:“女生,闭上眼睛中小学性教育队伍仍是支杂牌军【2】,躺下!”后来,老师讲到女性生殖系统时,又喊道:“男生,闭上眼睛,躺下!”
这个故事听起来可能有些夸张,但老师们对“性”字的羞涩却是真实存在的。在萨志宏和王希英的实验中,一名学生说:“老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只说了些不要冲动、不要犯错的话,却还是没告诉我们如何避孕。”
干预课程结束后,虽然学生们的安全知识水平有所提高,但效果却远未达到预期,萨志红认为,这与教师的回避态度有关。
王希英说:“如果我们的老师都害羞、害怕这怕那,我们怎么能指望学生对性保持冷静、健康的态度呢?”
政策只是形式,学校的性教育不能再只是说说而已。
当然,当前性教育遇到的瓶颈和困难,与我国学校性教育起步较晚有关,也很大程度上受限于相对保守的教育环境和社会氛围。不过,王希英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更致命的是,缺乏教育行政部门的支持和制度保障,导致学校性教育举步维艰。
“如果公众认为这么多的女童性侵案件和性教育缺失有关,那教育部门首先应该被追责。”王希英认为,在应试教育的背景下,体育、音乐、美术课被文化课挤占,连上课时间都没有的性教育课在学校里没有“容身之地”。目前,教育部门还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保障学校性教育的落实。
事实上,在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口与计划生育法》明确规定学校要有计划地开展性健康教育,《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11-2020年)》中也有“将性与生殖健康教育纳入义务教育课程体系”的内容。但据王希英观察,在大多数地方,这些法律和政策都流于形式,在一些地区,性教育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落实。
受访专家一致认为,政策未能落实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政策过于“宏观”,没有规定具体的落实方式和渠道,更没有督导和考核机制。刘文丽说:“如果性教育课时、教材、师资、专业培训不落实,课堂上的性教育就无从谈起。”
不过,今年刘文丽团队在进行性教育实验的小学里,有一批流动儿童完成了六年的性教育。6月20日,刘文丽和学校为这些孩子举行了毕业典礼,并向他们颁发了性健康教育课程结业证书。“他们已经进入青春期了,希望我们的教育能对他们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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