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部聊天室 | 学英语“没用”吗?
031期主持人| 林子仁
作为高考分数线高达150分的三大主科之一,英语在高考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然而,近年来,英语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却有些尴尬,以至于“高考英语被取消”的现象屡见不鲜。 的电话。 今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徐进认为,90%以上的人在日常工作中不使用英语,所以大家都得不偿失。花那么多时间学习“工具知识”。 建议孩子学习音乐、体育、美容,这些都是“对身体、健康、成长有益的知识”。
前两天读了卡尔·克劳的《四千万顾客》。 书中对民国上海的描述中有一个有趣的细节:“每个在上海的中国男孩都想进一家外国公司,就像洛杉矶的那些公司一样。美国男孩都想在好莱坞工作。”在外企,英语阅读、写作和口语表达是必备技能之一。 每一个有这个打算的上海男孩都会尽早开始学习。 如果没有的话,他就先掌握了,这样他就可以留在公司了。 给人留下好印象的单词,只学最实用的单词,先获得工作机会。 作为一个“90后”,我其实非常熟悉这种将英语水平与个人未来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理念。
事实上,每当强调“对外开放”或“与国际接轨”时,人们似乎都会本能地重视英语学习。 小时候家里最早出现的英语书是一本英汉词典和一本旧版的《新概念英语》。 当时,妈妈正在自学这本课本。 她一直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是,当她在1990年代末赴美国视察时遇到问题时,她代表整个视察队用蹩脚的英语与美国人成功谈判。 她也一直羡慕上海的很多同事不用同声传译就可以直接参加国际会议,所以在我学习的时候她总是百般强调我一定要学好英语。 相信很多90年代出生长大的城市孩子都有过这样的期盼。 英语水平也关系到一个国家的未来和国家的国际化发展——我记得2008年北京奥运会和2010年上海世博会前夕,都号召公民学习常用英语表达。
近年来,随着国际化的发展以及我国国际地位和发展水平的提高学英语的好处,汉语作为国际交流语言的地位不断提升。 在“全世界都说汉语的时代,孔子的话越来越国际化”。 在民族自豪感的影响下,学习英语的价值受到质疑。 高考英语改革的呼声是价值观转变的信号。 此前,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采访了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教授但汉松。 他提到,大学英语系现在有一种“强烈的末日感”。 随着越来越多的优秀学生不愿意学习语言专业、专业,中国大学英语系将面临日益严重的合法性危机。 将来学习英语真的是可选的吗?
学好英语是现代都市女性的童年想象。
潘文杰: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学英语。 由于我不太用心,所以我的成绩一直很差。 直到班上来了一位非常有魅力的英语老师。 他气质不凡,说话犀利,总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第一次上课,发的是之前的试卷,我的分数很低。 老师递过来的时候,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我却感到莫名的尴尬。 从此,我努力提高自己,在家听录音、练习,成绩逐渐提高。 说实话,其他科目的老师也可能是穿着凉鞋上课的大叔,但英语老师通常都是时尚、自信、模范的女性。 这个印象一直保留在我的脑海里。 学好英语确实是我儿时对现代都市女性的想象。
徐鲁庆:我小时候也很喜欢上英语课。 英语老师确实比其他学科的老师看起来更时尚,而且他们往往非常友好且容易相处。 除了在课堂上学习英语之外学英语的好处,他们还和我们谈论外国流行文化。 我第一次知道“同性恋”这个词是从我的初中英语老师那里。 当她告诉我们那是什么时,全班发出嘘声,男孩们开始邪恶地笑。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告诉我们,歧视同性恋是错误的。 当时很少有老师会说这些话。
林子仁: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的一个好朋友去上英语培训班,我们课间的娱乐活动就是她给我和另一个朋友教英语单词。 从各种水果到人体器官,我们跟着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发音,并互相比赛,看谁记住得更快。 当我的竞争精神被激发后,我央求父母送我去参加英语培训班,所以我比当时的许多小学同学早一年学了英语。 我的中学专门从事外语教学。 英语老师会用各种生动的教学方法让英语学习变得更加有趣和好玩,比如课前演讲、角色扮演、电影配音比赛、戏剧表演等等,英语成了我最喜欢也学得最好的科目。
《黑匣子》的作者伊藤诗织曾说过,她觉得说英语和说日语的感觉完全不同。 当说英语时,她更加自信和自信。 在这一点上,我非常同意她的观点。 仔细想想,可能和我在中学时接受的英语教育有关:英语课非常强调口语表达能力,而英语语法本身就强调清晰的逻辑和结构、论据和论据,这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学生的英语表达能力。影响我在使用英语 有效地表达我的观点,进而影响我的中文写作和表达。
语言不仅仅是一种工具,它是一整套文化和思维方式
潘文杰:语言不仅仅是一种工具,而是一整套文化和思维方式。 把语言当作工具确实是在缩小道路。 我接受过翻译培训,我很清楚的一件事是,翻译者可以轻松地翻译一个单词,但他可能不知道这个单词背后的真正含义。 描述冰山一角是可以的,但很难看到全貌,这也会导致翻译中出现问题。
学者孙戈所著《从那霸到上海》收录了《竹内义的两场翻译论战——兼论翻译的主体性与政治》一文。 她举了个例子,称竹内义多次批评日本共产党。 翻译毛泽东著作。 比如有一段话,竹内翻译为“It is the main side that在矛盾中起主导作用”,而日本共产党则翻译为“所谓主要方面,是指在矛盾中起主导作用”。 ”。 这听起来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吗?至少翻译没有任何错误,但是竹内真的很不喜欢日本共产党的翻译。他解释说,这个翻译的态度是:世界结束了,让我们解释一下,这是静态的描述。然而,竹内对自己翻译的态度是,像毛泽东的《矛盾论》这样的作品本来应该推荐给那些认为世界应该改变的人,为此我们需要发现矛盾。应该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主题表达。孙哥看到竹内的毛泽东和日本共产党翻译的毛泽东之间,前者是战斗的、未完成的,而后者是绝对的、固定的、神化的。短短几个字背后的问题就这么深刻,说实话,如果我们只是用语言作为工具,看似正确实际却犯了大错误的翻译是存在的,我们甚至都不会发现问题。
徐鲁庆:面对语言多样性的逐渐丧失,歌德说:“没有一个单一语言的人能够真正理解自己的语言。” 看到这句话,我想到了我自己。 普通话和方言都是母语。 虽然我英语说得不好,但我仍然可以读和说。 也许我勉强过得去,不被认为是“单一语言”。 与方言相比,英语给了我一个考察汉语的窗口。 中文很多单词可能会因为同音异义或者因为概念划分本身就模糊而混淆,但我用英语 阐明。 例如,当我们谈论权力和权利这两个经常出现在公众讨论中的关键词时,由于在口头表达中很难区分它们编辑部聊天室 | 学英语“没用”吗?,人们在书面语中常常将它们混淆使用,这进一步使得这两个词的概念本身更不清楚。 权利是人与生俱来的,权力是被赋予的,应该受到监督和控制。 两者之间的区别在英语中可能更为明显。
从更实际的角度来看,翻译和同声传译很难渗透到个人生活中。 另外,翻译人员的工资如此之低,而且很多句子很难准确校对。 哈贝马斯《后自由主义》一书中的“后”甚至被译为“后自由主义”。 也许世界上70%的信息是用英语编写和传递的(必须承认这是语言多样性的不幸)。 如果丢掉英语的“工具性知识”学英语的好处,只看中文世界的新闻,那不是很困难吗? 可能会过度概括并影响人们的思维。
叶青:任何尝试过翻译文学或影视作品的人都知道翻译技术的局限性。 翻译是一项脑力工作。 无论机器学习多少,它都无法理解一句话想要表达什么,然后在思考后用适合人物语气/语境的词语表达出来。 翻译家陈一侃此前在回应毛姆《绅士肖像》翻译争议时表示,“翻译翻译的是一个意图、一个概念、一个画面,它与特定语言的字面联系是偶然的,是一种纽带” ,我们必须尽力忘记它。” 我同意这句话,但机器翻译注重字面联系,得到的翻译生硬、单调,失去了原文的韵味。翻译技术可以作为辅助手段,但这并不意味着用户会这么做。不再需要学习英语,相反,作为用户,我们需要更高的语言水平,才能发现机器的缺点并做出改进。
林子仁:虽然我大学专业是英语,但我确实有过“英语只是一个工具”、“我以后绝对不想做翻译相关的工作”等想法。 讽刺的是,我目前的工作很大一部分与翻译有关(苦笑)。 在采访非英语国家的受访者时,光有“双语能力”是特别不够的,我希望自己有“多语能力”。 根据我的经验,无论现在的翻译/同声传译技术多么先进,都会丢失一些信息或者出现误译,其效果远不如直接用英语交流。 掌握更多的语言会给你更多获取信息和知识的渠道,弗朗西斯·培根早就告诉我们“知识就是力量”。 因此,包括英语在内的外语是一项非常有价值的技能,我认为它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变得不那么重要。
董子奇:时代变了。 当我们被鼓励学习外语时,我们不是说掌握更多的语言就意味着拥有更多的灵魂吗? 人们不希望自己的灵魂充实吗? 语言是思维的媒介。 不仅需要掌握英语,还需要更多地了解其他语言,才能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对于用英语写作的美籍华裔作家来说,我听一些评论家说英语表达是次要的,特殊经验的传递是首要的。 然而,这也是对语言工具主义的一种思考方式。 我仍然怀疑,一些用简单英语写作的华裔作家能否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而不陷入粗俗、幼稚、过于戏剧化的陷阱? 至少当我读那些作品时,我发现惊喜感大于美感,对语言的要求已经失去了。 归根结底,这就是海外华文文学该有的样子吗? 就像我们会嘲笑迪士尼对中国文化和八卦的肤浅理解一样,对文化的系统理解需要通过语言学习来实现。 看来快速替补只能接近但不能真正到来。
姜岩:语言是否是一种工具学英语的好处,取决于它被理解的程度。 从文化研究的角度来看,当然每种语言都有自己的特点、艺术性、价值等。比如纳博科夫就精通俄语、英语、法语三种语言。 他的写作生涯也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而变化。 改变,在这三种语言之间切换。 但他在采访中也表示,他认为英语是一种生硬且不自然的语言。 描述日落或昆虫很好,但当谈到描述仓库和商店之间的捷径时,英语很难隐藏其语法。 以及日常用语的贫乏。 他说,老式劳斯莱斯并不总是比普通吉普车更好。
从实际交流的角度来看,我认为英语有作为工具的一面。 在一些国际项目上——比如我非常喜欢的古典音乐和网球——可以说圈内没有人不懂英语,因为每个人都需要轻松沟通。 恰巧最国际化的语言是英语,所以它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无论是音乐家还是网球运动员,很多人年轻时都到国外的音乐学院或俱乐部学习,成年后继续在世界各地演出、参加比赛,自然需要一种便捷的沟通方式。 工具,但除非你对语言感兴趣,否则你不会说你想把英语学得多么彻底。 在赛后新闻发布会和网球场采访中,如果你想找出球员的口音或语法错误,你一定会找到,但人们会忽略它们。 李娜还可以用英语开玩笑,逗得大家会心一笑。
学科建设的工具性思维将影响后代
陈嘉靖:对于外人来说,语言可能只是一种交流的工具,但母语人士则将其视为民族身份、历史文化的载体。 即使这种语言简单易学,在我看来,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很多人只把语言看作是由一些符号组成的代码。 这是对语言的一种非常可悲的理解。 这种观念正在导致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小语言被边缘化,走向衰落和灭绝。 一个非常讽刺的例子是,每年都有无数人前往冰岛、瑞典等北欧国家看极光。 也有人自称是精神北欧人,但学习冰岛语或瑞典语的人并不多。 人们会说说本地英语就足够了,这等于说我们的好奇心仅限于此。
当我在学校的时候,我英语学得还不错,但当时我只知道如果我学得好,我会在考试中取得高分,但我并不了解学习这门语言的内涵。 相反,直到我成年之后,当我把英语学到一定程度,认识到它所谓的工具性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所学的英语是多么的缺乏。 我觉得90年代出生的人一般都会有一个转折点,突然发现我们以前学过的很多固定的英语用法在英美国家的真实环境中完全不适用。 你会发现外国人通常不会这样说话,而且他们还会使用很多你听不懂的俚语和新鲜流行语。 世界在变化,语言也会随之变化。 学习可以停止吗? 即使从功利的角度来看,我们所学到的真的足够吗? 翻译软件真的够用吗? 我非常怀疑。
徐鲁庆:政协委员的提议是从日常工作中不用就是浪费的角度出发的。 由此看来,基础教育阶段难度极大的数学、物理不是更大的“浪费”吗? 我高中时主修科学,大一时主修统计学。 虽然我现在根本不需要这些具体知识,但它们一直影响着我的思维方式。
姜岩:其实我关心的不是“有用”或“无用”,而是这里面体现的是一种学科建设的思维,几年后甚至更长时间会影响一代人。 比如,有时我会想,如果中医是今天课程的必修课呢? 如果体育课考的不是800/1000米而是太极拳会怎样? 事实上,这样的某些选择会造成一些影响和变化。
董子奇:但是韩松老师说的语言学习中强烈的厄运感很有趣。 让我想起电影《文科情歌》,也是讲英语系的(不过片中的英语系应该相当于中文系)。 年长失意的男主回到系里与年轻女学生交流时说了一句话。 ,“我同时主修了英语和历史,以保证以后找不到工作。” 这不就是有用知识和无用知识的区别吗? 这种自嘲在“无用”部门里很常见。 在国外学习东亚文学时,经常有人问我“学这个有什么用?”。 当时的回应是“保证我以后找不到工作”。
在小说《斯通纳》中,斯通纳首先学习农业,他的家人希望他学习农业。 后来他辜负了家人的期望,选择了一个无用的文学系。 直到他毕业,他的父母才知道他将不再和他们在一起。 一起回家了。 这一变故极其残酷。 听到儿子的最终决定后,他们在黑暗中痛苦地哭泣,仿佛这是对他们农民身份和有用未来的双重背叛。 我很熟悉《斯通纳》中描述的美国中西部场景,因为它的背景是密苏里州。 冬天雾气弥漫的校园,长长孤独的走廊,就是当我被问到“学这个有什么用”时所看到和感受到的。 小说中,斯通纳的朋友们讽刺地说,学院是老弱病残的避难所,或许庇护和舒适才是它存在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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