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羽翼下的唐山孤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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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人应该懂得报恩,尤其是地震后的孤儿,他们最能体会丧亲之痛,失去亲人的痛苦。虽然有些人仍然面临困难,为温饱而奋斗。”和夜,人们的爱永远不会消逝。希望大家尽自己所能,伸出爱心之手,解决弱者的困难。不多不少,多多益善,让四川的孤儿们能有一点温暖,让我们的心不再有余震。” 汶川地震后,唐山孤儿张友禄在网上发了这样一条募捐帖子。2008年5月20日,唐山市300多名孤儿齐聚一堂,不到一个半小时,共捐出95111元。
汶川地震不仅唤起了“同舟共济”的唐山孤儿的同情心,也提醒社会激活“唐山孤儿”的记忆——32年前的那场地震夺去了4204名孤儿的生命。那些孤儿的安置和未来的成长,无论是经验还是教训,都可以成为我们今天面对汶川地震孤儿时的一个历史坐标。
43岁的李宝霞一直很怕打雷。
怕雷怕黑,从唐山地震到现在,这些都是让她害怕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每当窗外打雷,她就紧张地抱住女儿。女儿不在时,她用被子盖住头。
李宝霞并不胆小。地震期间,她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死在自己的眼前。她从不哭。
32年前的那个晚上,李宝霞和弟弟与父母睡在同一个炕上。凌晨3点42分,我熟睡了。附近的三栋三层楼房砸进了她的平房,父母拼命保护她和弟弟。
父母居然被闷死了。当时,她能看到父亲的口鼻流出鲜血,灰尘被鲜血吸收,遮住了他的口鼻。空气越来越少,她越来越难以自主呼吸。父母应该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累死自己。她就这么看着,到头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年仅10岁的王立新正和姑姑一起睡在郊外姑姑家的炕上。一根横梁挡住了倒塌的屋顶,救了他们的命,阿姨的右手失去了三个手指。她知道父母去世的消息是七八天后的事了。她回到了原来她想见父母最后一面的地方。他们已经躺在唐山人所说的“万人坑”里了。
24万人死亡,7000多个家庭在地震中丧生,4204个孤儿出生,这一切都发生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从此,他们就有了一个伴随一生的社会身份:唐山孤儿。
“地震没打死你,但你死了也不会撞到你”
地震不仅摧毁了生命和房屋,还摧毁了城市功能和社会组织体系。
“通讯、交通、水电都被切断,商品供应和货币流通不再,社会制度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市档案馆退休摄影师常青回忆当时的情景。地震后的初期。游泳池里的水,坑里的水你们都喝,只能靠解放军给你们送饭吃。”
住宅前的一个水坑减缓了地震波,常青住的楼没有倒塌。此后的30年里,他继续用相机追踪着唐山孤儿的成长。
和常青一样幸运的,还有时任唐山知青办副主任的王庆珍。7月28日上午,她到位于市委办公室的单位上班,但办公楼已经坍塌。她在西山口找到了市委副书记张干。张干交给她的任务是确保地震孤儿的安全。“地震没死他们,但死在你手里,他们就不会被打了。”
王清真找到了杜书哲和另外两个手下。在各区指挥所的帮助下,4人组织了排查工作。一个月后,据他们统计,仅唐山市就有3000名孤儿。
李宝霞是她父亲所在单位通知的。哥哥在地震中受了伤,只好将她和弟弟“交给”国家。临行前,哥哥说:送你到人家,你会回来的。
王立新选择了主动一些。“那两个大哥都是大男孩了,连自己都不能自理,肯定会吃亏的。” 街道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可以去石家庄与其他失去父母的唐山孩子一起生活。她想也没想。公认。这个决定被她认为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她不知道当时国家对这些孤儿有什么样的系统工程。8月24日晚(唐山地震一个月后),中共石家庄市委大楼灯火通明。石家庄市委接到河北省委的通报,要在石家庄建设一所雨洪学校,邢台也接到了建设雨洪学校的通知。
时任石家庄育鸿学校校长的董玉国回忆,接到筹备任务后的十天内,他就调动了171个单位的260余人。3300平方米的教学楼夜以继日,仅用了33天就拔地而起。市房管局党委书记亲自带队粉刷新楼,市安装公司领导亲自督导安装暖气。40多个居委会的阿姨、嫂子连夜赶来制作崭新的被褥,连枕套都被长征路小学的学生拿回家,里面塞满了麦麸和黄豆。
在雨虹学校,“家庭”是一个被禁止的概念
9月8日,第一列满载尚在襁褓中的“党三姐妹”等唐山孤儿的列车缓缓驶入石家庄站。
到达雨虹学校后,石家庄市委书记亲自到学校检查洗澡水的温度和深度,让孩子们洗澡。制衣厂和百货公司的人连夜为大家做了新衣服。
第二天,孤儿们前往石家庄市参加欢迎会。演出结束后,唐山小朋友致谢辞。当他说:“我的父母都死了,是我解放军的叔叔救了我。” 台下大人泪流满面,市委书记因过度悲伤心脏病发作晕倒。
石家庄育虹学校设有托儿室、幼儿园班、学前班、小学、初中、高中,实行封闭式教育,师生24小时待在一起。在这个封闭的体系中,雨虹学校的孩子们与“祖国母亲”有着更直接的联系:他们的抚养费由国家直接拨付。
王立新记得,去石家庄之前,他先是去了衡水深县的果园,在一个用席子搭成的简陋棚子里住了一个月。她来的时候,已经有两批孩子到了。至此,石家庄育虹学校的500多名孩子已经全部抵达。
城市孩子李宝霞被送到邢台雨虹学校——按照计划,出于保留孩子原有生活习惯的考虑,城市孩子被安置在石家庄,郊区县城和农村的孩子则被送往邢台。200多名孩子被安排在这里。
雨虹学校早上6:30起床,外出操,白天上课,晚饭去食堂,晚上9:00熄灯。所有的动作都是集体完成的。这种生活节奏一直保持到王立新在雨虹学校读完高中,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眼中的社会组织方式都是集体生活。搞不懂毛主席为什么有老婆。
在雨虹学校,“家庭”是一个被禁止的概念。老师从不带孩子上学,怕家庭生活影响孩子的心理。住在学校隔壁的老师董玉国仍然住在学校,只有晚上孩子们睡着了才回家。在他们起床之前回来了。没有一个孩子知道他有家庭。
王立新结婚后,丈夫偶尔会抱怨她没有家庭观念。她自己也承认“有一点”。买130平米的房子,她只看样板,付了定金,丈夫还没看款式。讨论”。
李宝霞的情况好一些。邢台雨虹学校学生人数少,不足以开设大三班。读完六年级后,她和同学一起去了邢台的一所中学接触社会。她的成绩不错,初一就成了当时班上仅有的两名成员之一。
她努力学习的动力不是求上进,只是为了“留住唐山孩子的面子”、“别让邢台孩子觉得唐山孩子低人一等”、“唐山孩子分配到邢台上学” ,他们的成绩至少在中等甚至中等。” 上游,而不是排在最后。”
“来衣伸手,来食张口”
1977年,常青带着路来相机第一次来到石家庄和邢台。雨虹学校良好的生活条件让他感到很意外。”。
老师对待孩子的感受,几乎比对待自己的孩子还要好。“那时候有班级情谊,唐山孤儿都是班级兄弟的孩子,能被选中照顾他们是一种荣幸,”常青说。“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亲近得多。”
董玉果在《石家庄育鸿学校记》一文中回忆,有一次学生何卞慧昏迷住院,郝秀霞老师心疼得流泪,用热毛巾盖住输液瓶,陪在病房里。住院三天三夜。
普通人粗粮占70%,细粮占30%。但是,在雨虹学校,有市委书记特批的细粮公开供应。王丽馨记得,那时候她每顿饭都能吃到馒头。她经常看到水槽边的污水桶上漂浮着几个馒头。每周吃一次改善生活的肉肠也被一些男生从厨房里拿出来吃,肉肠被扔进下水道,生怕吃完被发现。
董玉果曾开会说:三年的口粮你都吃光了。李宝霞还说,那是一种“伸手要衣,口要饭”的生活。在邢台,还有孩子把没吃完的半馒头扔到屋顶上。结果邢台成人英语,老师在打扫屋顶时,扫下了两桶馒头。
在雨虹学校,有航模爱好者团体和运动爱好者团体。喜欢唱歌跳舞的王立新是宣传组的一员。常青给她拍照的时候,她刚在前台表演完。他们宣传队英语有个叫张晓军的孩子学习很好。每当有外国人来访,他就被派去进行对话。后来,这个孩子考上了南京外国语学院。
“那时候,雨虹学校的孩子在邢台几乎可以享受特权。” 李保霞说,雨虹学校的孩子坐公交、看电影都是免票的。这种特权有时太过分了。“调皮的小子跑到农民果园里摘果子吃,被发现了就说自己是唐山的孤儿,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多年后,跟踪研究唐山孤儿的唐山市委党校教授高敏杰在《河北唐山地震后孤儿的心理变异与社会治理》一文中,将这种心理归因于孤儿到“无论是为孤儿举办的学校还是育宏园,都是封闭的还是半封闭的……他们与社会接触很少,对社会缺乏了解。” “他们把国家给予的照顾视为理所当然国家羽翼下的唐山孤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理所当然。” “法律和社会对孤儿更加宽容”也是诱因之一。
唐山1008名孤儿早恋占42%
李宝霞没有参加初中和高中的入学考试。“老师给我发了准考证,我没去,当时就想毕业回家。” “回家做什么?自己挣钱自己花。”
一来学校,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有工作”,“是父亲单位派我来的”。王立新也有这个想法。她本想准备中考,但看到身边很多同学都不读书,她也想放弃了。老师给她做了功课,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考试。结果她考上了,又读了两年高中。1984年高中毕业后,热爱文艺的她报考河北师范大学艺术系,落选。
常青说,李宝霞的想法在唐山孤儿中很普遍。“我不喜欢依赖别人,独立意识很强,自尊心特别敏感。”
为纪念抗震30周年,从石家庄来到唐山的老师们,全体同学前去迎接。长青发现只有“大头”在“仰着脖子扮英雄”。老师下了车,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说:“大头,你长这么高了。” 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大脑袋泪流满面。“他们就是这样,不想示弱,被激怒的时候,就算你比我大,我打不过你,你也要发泄,事后,他们往往会后悔,道歉。”
河北工业大学教授王子平1991年对唐山994名孤儿进行调查发现,91.2%的孤儿是通过国家有关部门或父母单位安排工作的。在调查的1008名孤儿中,74.2%的孤儿只有初中文化甚至初中以下文化程度。
李保霞并不认为这两个数据之间存在因果关系,“那时候像现在这样工作不需要文凭。” 16岁那年,她初中毕业,回到唐山,在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冶金矿山机械厂当车床工。雨虹学校外,厂里有10人,都在车间当工人。开始工作时,她先是学徒,月薪26元。
那时,她和哥哥住在两个相连的单人间里。除了单元房焊接的两张铁管床,剩下的家具只有一张旧茶几和她哥哥送的两张破沙发。她开始体会到生活的艰辛。
王立新也有类似的感受。1984年,她从石家庄回到唐山,到母亲工作的棉纺厂当纺织工人。她每天在机器前步行约 80 英里。放假室友回家,食堂关门,我只能炒个鸡蛋加点咸菜,有时买个馒头夹着冰棍吃。这个时候,她特别怀念以前的集体生活。
从雨虹学校走向社会,再到组建家庭,“这几乎是每个孩子最艰难的阶段,”常青说,“他们经济独立邢台成人英语,但心理脆弱。过去,老师们就像在照顾自己一样. 孩子们那么爱他们,突然被扔进社会,突然就没人管了。
三年后,李宝霞遇到了现在的丈夫田馥莉。田某是粮食局车队的司机,对兄妹友善。弟弟要买台收音机,他就买一台,150元,相当于他几个月的工资。第二年,20岁的她答应了田的求婚。
开滦市精神卫生中心神经症病区主任余振建发现,唐山孤儿失去父母后的自卑、自我封闭、缺乏社会交往,降低了他们的社会自信。即使在爱情和婚姻中,他们依然自卑胆小,女性非常柔弱。
王立新的一位室友也是孤儿。他只有18岁。他认识一个男生一个多月,去别人家吃饭。对方的母亲给她买了一个装衣服的手提箱和一件仿貂皮的亚克力夹克。她马上就要结婚了。结果还在月子里,两人离婚了。这段经历让她至今未婚。
王子平发现,在唐山1008名孤儿中,42%早恋,60%在24岁前结婚。
“如果能去一个好的人家,父母的人脉资源可以让你少走很多弯路。”
作为常青眼中的“社会最弱势群体”——这些“下无根,上无依,浮于社会”的唐山孤儿,以自己的方式爬上了社会的中上层. 在工业城市唐山,离开一线工人的身份,转入办公室工作,是很多孤儿的梦想。
王立新属于觉醒较早的一批人。1984年,她回到唐山棉纺厂当工人。在此期间,她通过了导游和英语考试,但都失败了。上了两年课,她下定决心报考体制内的纺织职工大学。经过半年的复习,她终于考上了。毕业后,碰巧工厂的销售部正在招聘一名销售员。她以第一名的身份考入厂里,终于“逃出机器”。
机智的王立新开始大显身手。她利用在厂里的业务关系,做了一些“撮合”(赚取差价)的工作。后来我发现,把“双缝”赚的布卖掉,还能赚更多。闲暇之余邢台成人英语,她骑着小三轮车上路卖布,直到发展成现在的布店。她的工程师老公是厂里派来的第二批大学生。常青来她家看她,她非要开丰田威驰送他回家。
李宝霞在车间当了18年的车工,直到1999年下岗。“像我们这种情况,不应该下岗。” 她有些委屈,也没去找领导商量。她不想示弱。
她决定抓住机会做出改变。2001年,在丈夫的要求下,她卖掉了两居室的房子,给他买了一辆卡车,打算等他挣了钱再把房子买回来。2003年,我丈夫在广西出了车祸。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但汽车报废了。她9万元卖的房子,5年翻了一番,现在涨到39万元。
李宝霞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是比较幸福的。她说,她和丈夫的关系很好,对女儿的独立和大度很满意。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还是会选择去邢台雨虹学校。“不过,如果你能像党羽淼一样去到好人家,父母的人脉资源可以让你少走很多弯路。”
1984年于红学校被勒令停办。“党三姐”中的老二党于淼8岁从石家庄回到唐山福利院,14岁在央视举办的“心连心·军民联欢晚会”,看到了从废墟中救出自己的女孩。“解放军叔叔”吴拉恩。乌拉恩在与党玉淼的书信往来中认出了这个女儿。从此邢台成人英语,党玉淼跟随已经是中校的父亲,来到了涿州生活。随后参军、换工作,目前在某科研机构办公室工作。(张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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