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住进养老院,做一场“平静内心”的梦
▲青少年养老院通常服务于青少年自我认知和身心疗愈的需求。在冠野青少年敬老院,居民和志愿者坐在院子里进行晨祷。 (南方周末记者 陈全新 摄/摄)
从北京出发,乘车3个小时,穿过大山、工地,到达河北保定涞水县的一所青少年敬老院。工作日的下午,每个人都忙着在苍蝇到来之前把枣子塞进口袋。
这是全村人共同努力建成的青少年敬老院。它聚集了下岗职工、身心从业者、返乡创业的年轻人、离家出走的富二代。他们的共同特点是痴迷于在既定轨道上工作和生活。不满或绝望的他们计划在城市背后建造一个乌托邦。
从2024年4月开始,青少年养老院在全国疯狂增长,覆盖云南、重庆、郑州、佛山、合肥等地。它们的配置几乎相同:院子里的水池边摊开几张露营折叠椅;白色横幅上用黑色印有“青少年敬老院”字样——“养”字必须是繁体中文;英文标语写着“please lie down”,请躺下。
在河北这家名为“关业”的青年养老院我想去北京英语,或许是因为“平躺”一词受到质疑,横幅换成了新的,英文单词也改为“slow down”(慢下来)。
观野开业几个月,凭借在社交网络上的火爆,人们纷纷被吸引:自媒体博主纷纷上传入住体验,出版社欲合作出书,国内外媒体纷纷关注报道——与南方周末记者同处一室 一辆公交车到了,车上还有一位德国媒体记者。
经营者深知青少年养老院面临的批评,并强调这只是一种“新型民宿产品”,“养老院”一词具有象征意义,“代表着追求内心平静和安静的生活方式,超越年龄限制”。
八月的一天下午,公交车停在一栋刚刚装修好的小平房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农家的家。两名工作人员跳起来迎接他们。他们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当场检查身份证,也没有询问“你是哪里人?职业是什么?”。简单交换了昵称后,便打了招呼:“走吧,进来看看吧!”
官野共有十套庭院,其中七套已建成并投入使用。图为8号院,配有游泳池、烧烤炉等设施。 (受访者/图)
“自私地活着”
汽车在通向村子的临时土路上剧烈颠簸。整个村子临拒马河而建,位于野三坡风景区。村里的主干道曾被建成一条500米长的民宿街,但在2023年的河北洪水中被毁坏。街道两旁散落着几家民宿、农家乐和超市,建筑和各地都在进行重建工作。
冠野是由民宿改建而成。创始人李冰心是当地村民。 2018年,他回乡创业,曾在民宿街上开设写生基地和民宿庭院,但均因洪水受损严重。他和朋友们将民宿改造成了今天的青年养老院,共有6名管理者经营。
办理入住前,客人需填写一份调查问卷。发给南方周末记者的调查问卷包括性格、作息、身体素质、职业、兴趣爱好等问题。虽然“禁忌”一栏写着“不能吃辛辣的食物”,但我入住的这几天,菜单并没有明显的调整。
对居民进行筛查是许多青少年疗养院的标准做法。云南西双版纳的一家青少年敬老院拒绝45岁以上或从未工作过的居民入住。浙江湖州一家青少年敬老院表示,“照顾家庭的人不好,不够优秀的人不好。性格不一致、没有界限感的人不好。”有自命不凡的公主病的人,肯定不会这么做。”
“你是来和我们一起玩的,不是我们来为你服务的,只有满足条件,你才能成为我们的客人。”冠业公司经理之一大毛解释道。
她讲述了第一批客人的入住经历。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告诉他们,只要你们能在火车站赶上我们,那么回去的时候,就会有准备好的夜宵迎接你们;如果追不上我们,就得在火车站附近过夜了。”大毛说话的语气微微拔高,胖乎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常常让人分不清他是不是不管是不是开玩笑。
亲近自然是青年养老院年轻人的诉求之一。图为官野开展的上山拾柴活动。 (受访者/图)
郑凡迪和朋友从河北省张家口市开车来到这里。在来到青少年敬老院之前,她已经在家失业了两年。当被问及她从事什么工作时,她微笑着回答:“坑老了!”两个小时后,她皱着眉头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我现在找不到什么值得做的事。”
在开始两年的“啃老工作”之前,郑凡在小镇上过着规律的问题解决者生活。她在一所理工大学本科学习化学。她事前不理解,事后也不喜欢。她的父亲选择了她的专业。后来出国留学,毕业后加入了公考的洪流。备考一年后,郑凡迪面试失败。
考试失利后,她想开一家服装采购店。她写了一份一万多字的创业计划书给自己的生意父亲看,试图获得30万元的启动资金。父亲看完后投了否决票,“不怕你赔了钱,就怕你赔了时间”。
郑凡迪将这两年的空白期称为“探索自我的过程”。 “我正在利用排除的过程来更清楚我这一生能做什么和想要做什么。”面对父母的努力,她一边感到愧疚,一边安慰自己,“自私地活着”。
来到这里的大多数人,无论是志愿者还是居民,都是女性。志愿者叶子笑着说:“这里的男女比例是8:1:1。”这些女孩的人生轨迹都有相似的版本:她们在疏离、紧张的原生家庭中长大,一步步上学找工作,进入社会后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们想要什么。
当试图回答这个难题时,青年疗养院成为了一个住宿的地方。
叶子想成为一名自媒体博主,她尚未发布的第一个vlog记录了她辞职的整个过程。她曾在河北一家国有企业担任会计两年。她有一头及肩的头发,戴着无框眼镜。她坐在堆满文件的工作站前,过着一览无遗的生活。有一次深夜加班,她意识到自己不想人到中年还每天加班还房贷,于是她加入了2022年底鹤岗的购房热潮,买了一套小房子。公寓24000元。 2024年5月,她失去了美国头发,决定裸体辞职。
辞职后,她先到山东学习木工,经过两个月的培训,获得了职业技能证书。在回鹤岗自己装修之前,她想在京津冀地区找个自由落脚的地方,磨练一下木工手艺,于是就来到冠冶做志愿者,打工换取住宿。修炼手艺的想法并没有实现。在这里,她主要负责公共区域的清洁工作。
“很多人只是生活在麻木和痛苦中,无法倾听自己的内心。”叶子不想按照既定的模板生活。 “我夺回自己生活的第一步就是做我想做的事。”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房子。”
但从长远来看,叶子还在思考如何实现人生的价值。在她看来,自媒体只能是副业,木工还处于业余爱好阶段。她想找一个装修师傅和她一起工作,却不知道在建筑工地当工会会和在办公室当会计一样无聊。
在得知南方周末记者是英语专业后,叶子转而从事英语交流。 “我想多练习英语,”她说,“然后我也想尝试做跨境电商业务。”
她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口袋里只剩下8000块钱了。 “这是我回家的路费,房子该卖掉了,我的这次冒险就到此结束了。”
由志愿者在青年疗养院准备的晚餐。 (南方周末记者 陈全新 摄/摄)
活动取消
如果你习惯了大城市的准时,那么当你刚搬进来的时候,你一定会对这里的时间表深感困惑。活动临时举办又临时取消,一切都充满了临时的感觉。
南方周末记者入住关野的第一天晚上,大毛就临时做了一个计划:第二天早上7点集合,去村里的龙王庙打坐。第二天7点多,庭院门口空无一人。 8点早餐时,南方周末记者获悉,由于无人起床,活动取消。
住几天后你就会体会到:唯一安排的活动就是一日三餐,而且这是你为数不多的能见到大多数居民的时间之一。活动取消的其他原因可能是客观的或主观的,例如停电和无法起床,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人报名。
前几天,一场大雨破坏了青少年敬老院的Wi-Fi信号。如果您想使用电脑上网,则需要打开手机上的热点。停电了,大家都出去摘花;没有网络的时候,大家就凑合着用手机打开热点,在客厅看电视。
每个人似乎都喜欢这种大城市里没有的愤世嫉俗。在青少年敬老院的活动清单中,有37项免费活动和28项收费活动。有些活动的名字很混乱,比如“一切都是云(云村)”,其实就是找个地方看云; 《山村抓鬼》类似于在山村里玩捉迷藏。
青少年疗养院的活动,大家在菜地里掰玉米。 (南方周末记者 陈全新 摄/摄)
今天下午,大家即兴提议去隔壁村的麦田拍照。如果这是游戏中的任务,那么即使这是一个新手,他也从未见过有如此豪华装备和如此荒唐行为的玩家:一辆仪表板玻璃盖已经被摔成碎片的摩托车,引领着一辆凯迪拉克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路。中间骑着两辆电动自行车,最后一辆三轮车在后面。
开车出去十分钟后,三轮车的电瓶没电了。这次的三轮车司机是叶子。她叫大家都靠边停车等待。每个人都什么也没做。叶子坐在电瓶车上,单腿着地,压低鸭舌帽的帽檐,迎着夕阳,拍了几张炫酷的照片;郑凡迪和他的朋友们也在路中间和路边的护栏上寻找机会。摆好位置,调整姿势,互相拍照“合影”。
过了一会儿,汽车回来救出了司机。在狭长的村道上等了好久的车,终于开进了一片麦田,一个女孩大喊说她把包落在三轮车上了。经过一番商量,派了一辆电瓶车回来接行李。叶子看着远去的电瓶车,喊道:“对了,帮我把三轮车的钥匙拿出来!”
最后,大家把笑容放在了号称打卡景点,其实是一条布满泥水坑的小道“S弯”上,拍了一张合影,就回家了。返回的路上,摩托车终于在村口没油了,居民们只能推着回来。
在这里,停电、停电等事件几乎是家常便饭。前不久,四个女孩去附近的峡谷拍照,回来的路上电瓶车没电了。附近的施工队伸出援手,帮助他们从电线杆上取电充电。在我们等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有人建议我们一起打坐。据他们介绍,四人盘腿坐在土堆上,伴随着工地的轰鸣声,冥想了20分钟。
隔壁村的麦田是一个拍照点,名叫“S弯”。 (南方周末记者 陈全新 摄/摄)
这些即兴活动偶尔会带来真正的宁静。
一天晚上,大毛提议一起去看星星。大家爬上庭院的天台,铺开瑜伽垫坐下。一开始,郑凡迪没心情。她总是担心瑜伽垫太湿,弄脏衣服。最终,天台上只剩下了她和她的朋友两个人。他们利用手机上的观星软件来识别星星,一点一点地找到属于自己的星座。
郑凡迪第一次看到银河系,还发现了天鹅座。之前她也曾去追极光,但这一次的观星,却让她有了更多的思考。 “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过程。”
她说,现在是她需要冷静下来的时刻。
“那一刻,不需要摆姿势,也不需要拍照,我完全在看星星。”翻看当年的照片,郑凡迪已经记不起养老院周围的远山,但他却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夜晚的星空。
顺其自然
如果您选择参加青少年护理之家的活动,您的一天将围绕着拍照和当临时演员。
在废墟中、在路中间、在人造游泳池边、在村庄的废墟屋顶上拍照。与普通游客打卡的不同之处可能只是背景更加粗糙。需要拍照、合影、P图、发朋友圈;拍摄视频、剪辑视频并发布到社交平台。
这并不难理解。自媒体时代,青年养老院需要流量宣传,来到这里的人也想证明自己轻松、舒适。
在一段媒体采访云南一家青少年敬老院的视频中,大家聚集在一起弹吉他、打手鼓、在树林里冥想、打八段锦。不过,一位在这里住了一周的居民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都是我临时找到的人演的。”她在留期间唯一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是有博主来拍照的时候。
一天晚上年轻人住进养老院,做一场“平静内心”的梦,关爷为主持人之一阿平准备了一场生日聚会。晚会现场搭建好了直播设备,蛋糕也端上来了,阿平吹灭了蜡烛三遍,最后两次是为了拍摄视频和照片。
大家为其中一位经理阿平举办了生日聚会。 (南方周末记者 陈全新 摄/摄)
郑凡迪后来回忆道:“拍照和录像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让我忘记了自己是来欣赏大自然的。”
在镜头之外,很难判断每个人是否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放松。
一位居民在社交网络上分享了他在官野的经历我想去北京英语,“来这里唯一的目标就是保住自己的容貌。”她觉得自己的外表和身体焦虑空前严重,她想在这里尝试“肌肉禁食”(一种护肤方法),每天练习瑜伽和八段锦。入住后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她只吃了一顿饭。
杨蕾在青少年敬老院住了十多天。她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了自己的日常运动和饮食安排:一个月的时间里,除去经期没有运动的四天,剩下的日子里,她只前三天喝了各种饮料。果蔬汁,“饿死,疯狂饿死,先把胃缩起来”,然后吃两天流食。即使恢复节食后,她也不再吃米饭和面条。 “我家里没有电饭锅。”
杨蕾经常不自觉地将自己与周围的女孩进行比较,羡慕她们获得更多的机会,并将其归因于自己的外表优势,“她们比我漂亮、高、瘦,脸也是这样。”一张非常讨人喜欢的脸。”
“如果你看起来比你自己更好我想去北京英语,是不是意味着你的生活比你更好?”
“但我周围生活比我好的人大多都很瘦。”她回答道。
整个青少年敬老院里最耿直的人可能就是千语了。她连珠炮般的话语中夹杂着很多关于成功、身体和灵魂的“俚语”,比如“业力伙伴”、“知识树”、“吸引力法则”和“梦想板”。南方周末记者不得不频频打断。请她解释一下。
她带领南方周末记者自创了一份表格,可以明确“你给世界带来的价值”。 “这句话我已经重复了好几次了。”她喜欢把“迭代”称为“消亡”,并介绍这种形式结合了“古老经典智慧‘人生五福’,拥有氧气般源源不断的财富和平静的心态”。心、和谐的关系等等,给世界带来价值。”这句话是她想也没想就从嘴里蹦出来的。
三年前,千语开始投资知识付费,从799元的课程开始。他声称自己每年在课程上的花费超过1万多元。在多个知识付费平台学习高效身心心灵课程后,她拥有“梦想领航员”、“快乐说书人”、“阅读教练”等多种称号和证书。
千宇展示她的“梦想板”。 (南方周末记者 陈全新 摄/摄)
在官野,千羽正在为周六下午的读书会做准备。读书会的选书大多与自媒体技巧有关,还有个人励志、亲子教育、企业管理等。
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024年1月,她完成了人生第一本“年度读百本书”,也就是一年“翻开”100本书。
当被问到“打开一本书和读一本书有什么区别?”千语解释说,她可以在一个小时内打开一本书,并录制一个阅读讲解视频。开书方法为九宫格笔记。更具体的方式她无法透露,“是付费内容”。
叶子对选题表示抗议,“我不会参加这个读书会,我不太喜欢这种题材。”她在饭桌上说道。 “也许这些书能给我带来一些技能,但人生的真谛问题还没有解决。”
随后,千语特地去找叶子说道:“其实,你的这些问题,也可以通过我们成功研究的框架来回答。”
最终,这个读书俱乐部一共有三个人报名,其中两个是主持人。下午三点,参会人员准时到达会场,却发现演讲者千宇不在。一个小时后,千语终于出现了——原来他已经睡着了。
“我们这里强调的是知足常乐。”她一边拿着《成为黑马》一边解释道。书的封面上写着:“通往卓越的道路总是不落俗套。” “即使受到折磨,也要继续战斗,逆流而上。”优越的”。
“青少年养老院是一个噱头吗?”
年轻人如何过上退休生活?这是外界对青少年养老院最常见的质疑。
虽然现在年轻人经常使用躺着、躺着等词语,但叶子觉得这只是一种自嘲。 “其实,是因为你的努力,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社会犯错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 ,大家都会觉得自己越努力,就越绝望。”对她来说,这段短暂的志愿者经历也是“在努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南方周末记者在官野的这一周我想去北京英语,来这里的年轻居民大多只是为了过周末,长住的居民很少。他们通常有远程办公的工作或者已经为未来制定了计划。
官野共有庭院10个,目前使用的庭院有7个。今年夏天,双人间价格为每天238元,每周1388元,含三餐和免费活动;四人宿舍更便宜,每人每周只需788元。如果你作为志愿者加入(招募海报上写着“每天工作两小时”),你的食宿都是免费的。
根据价格和客人数量计算,本周营业收入约为7000至8000元。清洁、协助活动等工作均由志愿者完成。官爷雇了村里的阿姨做饭,每月补偿3000元。扣除水费、电费等日常开支后,冠业本月盈利约2.8万元。
为了强调青年敬老院与当地乡村的联系,官野将自己定位为“青年敬老院村”,经常在村里举办活动,并邀请当地村民参与。 (受访者/图)
据该经理向南方周末记者提供的介绍信息,冠业每月营收约10万元,运营成本约9万元。主要投资于灾后恢复和旧房改造项目。负责人崔凯介绍,完全倒塌的房屋将在2023年获得5万元的灾后重建补偿。但冠业房屋仍有部分结构残存,因此没有收到这笔钱。
当地政府正在关注青少年养老院的发展,但仍处于观望状态。达毛说,在政府目前提供的支持下,“他们已经完成了我们的道路、信号塔和垃圾站。”
大毛指着一排正在建设的房屋,介绍着未来的计划。这个地方将成为数字游牧者的宿舍、图书馆以及白天喝咖啡、晚上喝酒的公共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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